改革開放以來,出現了許許多多的新行當。其中有個以寫稿子為生的新職業,從業人員不少,大多收入不低。他們既不是哪家報刊的記者,也不是作家協會的會員。說他們是“業余記者”吧,也不確切,因為他們除寫稿外再沒別的職業,寫稿子取報酬是他們中大多數人的主要生活來源。 有人稱他們為“自由撰稿人”,也有人管他們叫“寫手”、“寫家子”乃至“槍手”。有人說他們是地下“文字黑工廠”的“黑把頭”--用剪刀和糨糊拼湊文章,或干脆把別人的作品屬上自己的名字發表;他們用復印機成百上千地把"文化贗品"發往各地,然后坐等雪片般飛來的匯款單。不少人因此對自由撰稿人產生了厭惡和反感。幾年來,筆者接觸了許多自由撰稿人,在這里也略說一二,讓人們對這一特殊群體有一個更多的認識。 自由撰稿者何許人 什么是“自由撰稿人”?鑒于在辭典中還找不到明確的解釋,我們權且將其稱為“以文化媒體為依托,以撰寫、發表文章為事業追求或生活經濟來源的一群人”。 什么人可以稱得上是“自由撰稿人”?他們大致由以下幾類人員構成: 自由撰稿人中,大多由最初的文學愛好者“升格”而來,由于常年筆耕不輟,出手的文章質量相對高一些,有的甚至與一些媒體形成了一種魚水關系。但與那些"一夜成名"的演員相比,他們“投入”很多,“產出”卻寥寥,無論是出名還是獲利,靠撰稿都難有太大的建樹,他們時常抱怨自己空握神來之筆卻走進了一個電視和網絡的時代。 充滿著寫作沖動的文學青年是媒體的“義勇軍”,但也是遺憾而悲壯的“退稿族”,由于文筆“嫩”,缺乏必要的社會歷練,他們尚不具備撰稿的“自由”,但仍舊頑強奮斗,是自由撰稿隊伍的后備軍。 眾多媒體的記者、編輯有時也是自由撰稿人,由于為本媒體寫作的稿酬較低或根本拿不到稿酬,他們也在捎帶手地在同行朋友間交換發表作品,他們非以此為生,有點“玩票兒”的性質。 做自由撰稿這一職業都需要豐厚的文學底蘊和良好的媒體關系。他們不似作家和記者,人家靠的是社會的認知度以及作協、媒體等單位的依托,而自由撰稿人則是靠個人能力打天下的“獨行大俠”,他們采訪、撰稿、發稿的充分自由化使他們自由而辛苦,浪漫而漂泊。盡管如此,還是有萬千才子在各種特定環境和背景下選擇了自由撰稿,因為這些人既有濃得化不開的文學情結,又有走上“文商”之路的天然悟性,兩者舍其一,就成不了真正的自由撰稿人。 自由撰稿人林泊同筆者說起了他的經歷。他是老政工,從宣傳部的干事做起,到后來的黨辦秘書、辦公室秘書,一干就是25年。單位里好多高學歷的人寫出東西來往往很“臭”,而好多"筆桿子"偏偏沒有什么學歷,林泊就如是。林泊25年里寫過的文章不計其數,但都是沒有發表價值的工作計劃、總結,或者獻血、分房子、買國庫券、為災區捐獻舊衣被的動員稿之類。 好多年前,林泊在企業報上寫一篇表揚工廠理發員的稿子,稿子寫好了,琢磨來、琢磨去,用了一個很“前衛”的標題---《穿過你的秀發的我的手》,文章見報后,有人把那篇文章悄悄遞給領導,還在標題下畫了橫線、加上評語---“港臺翻版、小資情調”,領導的火一下子就被挑了起來:“什么穿過你的秀發的我的手?牙磣,酸,誰寫的?弄瓢涼水給他澆澆頭!”林泊又氣、又怕、又不服,心一橫,索性大力寫作并多方投稿。萬沒想到,這條被逼出來的路日后竟帶給他另一方天地。開始,他只能寫小品和隨筆,一見報,欣喜若狂。有人在底下說:“咳,不就是個豆腐塊?層次太低!”接著,林泊開始涉足八方,從小品、隨筆、散文進而駕馭大塊的社會紀實、人物寫真、新聞掃描。林泊開始小有名氣,稿費大大超過了工資。以后,林泊果斷辭職做起了一心一意的自由撰稿人。 芳算是一個獲得成功的,幾年前兩手空空來北京,靠一只筆謀生。曾經試著寫小說,但是小說的寫作周期長、出版困難,無法為生,后來就奮力參加媒體的征文,一年下來,她往往能夠拿許多征文獎,但所獲多是實物,少有“硬通貨”。悟性很強的芳發現:現如今市場經濟下,許多產經類的新聞和報道非常走俏,房地產、汽車、計算機等內容不斷開辟專版。芳在報紙上打了一個小廣告叫做"產經撰稿",專門撰寫有關“產經文化”的文章。“產經文化”算是芳的一大發明。比如人們每天在報紙上看到有關房地產的廣告,大多是價位、戶型、地段的簡單介紹,廣告公司的文案們大多只重辭藻而不屑于深入實際;房地產業內人士懂技術、懂設計,但缺乏好的文筆,寫點東西術語連篇,令人讀來乏味。芳專門尋找文學和經濟的結合點,寫有文化味的經濟文章。比如從秦磚漢瓦說及新興環保建材的應用,從北京的四合院、大雜院、簡易樓、排子房說到現如今嶄新的生態住宅小區。 芳專門研究“產業文化”,進而將其演繹,從而吸引某一社會階層的消費者。幾年來,芳寫了大量諸如服裝流行趨勢預測、計算機網絡發展走勢、汽車流行潮等被稱為有“賣點”的文章,這奠定了她事業成功的基礎。 過去是國營大企業吃香,后來是外資大飯店誘人,再后來是實力雄厚的技術密集型的科技產業“抖份兒”。這么說吧,除了女明星,北京人對自由職業者們有一種天然的鄙夷和輕慢,稱謂上就可見一斑:練攤兒的、練的的、倒服裝的,以上營生在北京人的傳統意識里是小市民,還有騙吃騙喝之嫌。比如芳給報紙寫的文章多了,某家報紙主編就很不客氣地“呲”上稿的編輯,說你怎么老上芳的稿子,難道你不知道她是自由撰稿人?芳曾經給一家企業寫過好幾篇稿介紹產品,人家總是退回來,說不行還得再寫,芳改來改去總掙不著錢,正暗暗抱怨自己江郎才盡,卻意外地發現,在一本專業性雜志上,她寫的東西正做著連載,感情她改一遍人家就上一期,一點兒也沒耽誤發。好多企業不惜重金用媒體發布廣告,每年數以百萬計的銀子花得讓人眼暈,但對待撰稿人卻非常刻薄,花點小錢就像對你施舍。更多的是客客氣氣地跟你稱兄道弟,吃頓飯就求你幫忙兒,目的達到一聲謝謝就打發了,在他們心里,寫東西是虛的,不值個什么錢,寫東西的人是拉不下面子的知識分子,給兩句好話就找不著北,沒大出息,不使喚白不使喚。這樣次數一多,芳急了,圓乎臉一抹長乎臉,愛誰誰,先拿定金來,這樣一來倒好了,如同甩掉了孔乙己的破長衫,芳終于在文字與經濟的漫漫長路上走出了一排自己的腳印。在好多人的眼里,文人們言談講究辭藻,舉止講究風度,惟獨不會經商做買賣。芳算得上是文人的另類,她是"經濟文人"或"文字商人"。 自由撰稿人在寫什么 以寫作題材劃分,自由撰稿人的作品大致可分成專業、娛樂和綜合型三種。 近年來,計算機、汽車、房地產、裝飾裝修、美容、時裝等行業的宣傳攻勢非常猛烈,各家報刊雜志紛紛抓住這些"賣點"擴版增刊。這些專業版面大多實行采編合一,許多入道兒不深的記者難以寫出特別專業、到位的文章。于是,道兒內的一些既懂專業又有漂亮文筆的專業型自由撰稿人便應運而生,其中佼佼者甚至到了稿約不斷的境地。與其他類型的自由撰稿人不同,他們兼有職務寫作的特點,故其取材、撰文要方便得多。 “娛樂型”是“討巧”的一族。時下,一種“追星文化”已經不容分說地產生了,只要是關于明星的文字就特別“惹眼”,只要沾了明星的邊兒,什么趣聞逸事、婚變消息乃至隨便什么最無聊的生活瑣事都有人感興趣。
筆者曾經看到一則描寫電影演員鞏俐愛吃小黃魚的報道,那多情筆墨演繹出的寡淡文章一時間竟成為一些小報的“重頭彩”,真是媚俗之至。 聽說曾有一位自由撰稿人因為大量拋出諸如明星們身高、體重、血型、生肖、星座、最喜歡的顏色、最喜歡的吃食等“重磅”材料而出名。僅此,可見娛樂文化之一斑。娛樂型雖有賣點,但是能和明星們為伍卻著實不易,大牌明星挑媒體、挑記者挑得很厲害,能采寫到這類稿子的十有八九是一個特定的圈子內的“娛記”。也有自由撰稿人強往圈里鉆的,但成功者寥寥。好在社會上到處散落著正待成名或正在漸漸失去光環的明星們,于是不少自由撰稿人就專盯上了他們。 “綜合型”是自由撰稿人中的“通才”,稱為“雜家”、“寫家子”、“槍手”。他們既沒有獨到的專業知識又沒有追星的條件,故其筆墨無拘、寫作內容緊隨媒體的“脈搏”而動,久而久之練就了“指哪兒寫哪兒”的本事。喬兄是京城一個小有名氣的自由撰稿人,他慣寫散文、隨筆,初時,他的寫作內容隨時令而行,春天詠綠,夏日嘆水,秋天寫紅葉,冬天寫冬儲大白菜淡出北京菜市場的隨想。寫東西不比別的,總是買方市場,給誰寫就得按誰的路子,標準因媒體而異,極難把握。喬兄嘔心瀝血,點燈熬油好幾天,人家卻說內容陳舊,流于俗套,有杜撰的痕跡。得,就算“白瞎”了。這還算好的,更多的時候,寄出的稿子根本沒人理,傻傻盼著,半年一載過去,實在耐不住,硬著頭皮打電話過去問,對方多是支支吾吾,敢情早就忘了!于是,喬兄不再傻寫,留著多一半的時間去揣摩、分析報紙的用稿規律、風格特點,用功拜讀上面的“范文”,然后才恭然行筆,經常打電話虛心求教,一來二去就和編輯們交上了朋友。勤奮、謙虛、世故,是喬兄勝算的基礎。 這兩年,純文學的東西市場有點下滑,喬兄把主攻方向瞄向了特稿。特稿得有素材,喬兄走在街上兩眼放亮,盯上了市面上三教九流。家門口的"擦車族"、龍潭湖的鳥市、長江漂流歸來的勇士、可可西里保護藏羚羊的民警等,都變成了喬兄筆下閃著亮兒的題材。 新聞,喬兄搶不著,那是人家記者的事兒,喬兄專做“后新聞”,進行后期深度采訪。采訪不容易,因為他出師無名,不是記者,也不是作家,更不能說自己是自由撰稿人,那樣一說,人們馬上會當你是沒工作的乞食者。喬兄總是托朋友介紹,有時采訪一個人七拉八扯要托上好多人,累得很。但這樣也好,記者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身后又有媒體做靠山,天王老子也怵他一頭;作家筆下能生花,也能糟踐人,都不能得罪,于是被采訪者或環顧左右而言他或干脆閉門不見。而自由撰稿人是吃“軟飯”的,得討被采訪人的好,寫出的東西人家不點頭、簽字,就不能發,故而被采訪人面對喬兄情緒放松,沒有顧忌和遮掩,好多有了點兒小名氣的主兒甚至能把腳丫子放松到茶幾上。這樣也好,喬兄更能洞察他們的內心世界,寫出來的東西有血有肉。有些名人特愿意有人給"捧臭腳",自己舒服了還拿喬兄“送禮”,“咳,我介紹個人過去寫寫你,是個自由撰稿人……”一個電話打過去,喬兄就有了“下家兒”,喬兄求之不得,顛兒顛兒地就去了。 幾年下來,喬兄覺得自己給自己慢慢找著了“市場”。 自由撰稿人的稿費 提起如今的稿費,許多自由撰稿人都是一腦門子的官司。眼下差不多什么都“市場經濟”了,惟獨稿費大多是十幾年如一日,邁著“過去時”的四方步緩緩而行。目前,北京大多報刊的稿酬從千字20元往上至多不超過百元。而稿費是自由撰稿人的生命線,于是,就有人“一女許八家”。對于一稿多投,社會輿論反應比較強烈,但自由撰稿人對此倒也有自己的說法和做法。 自由撰稿人李某對筆者說:我們發出去的稿子,人家用與不用一般很少通知,按照通行標準,三個月為限,超過時限可以轉投別家,但通常有半年一載想起來才用一下子的,其時,這篇稿子可能已經轉投別家并發表。再就是開稿酬慢或根本收不到稿酬,一般情況下,稿費也是三個月后才寄出,還經常被粗心點的編輯拖延、忘記。 另外,除了為數不多的稿酬,自由撰稿人對自己的作品還時時有被抄襲之虞。別看有的自由撰稿人時時抄別人的東西,但他們也擔心別人抄他們的。抄襲有兩種,一種是個人行為,有的是一些文學青年和在校的學生們為出名而抄襲的,也有外地的"文抄公"為賺錢而抄襲的,還有一種團體抄襲行為。前不久,市面上出了一本書,里面文章多抄自北京一份雜志,為這事都打起了官司。還有一些文摘類的報刊雜志,他們有時用了也白用,得你發現后主動去討、去爭稿費。而更多的外地報紙雜志更是“抄”你沒商量,而你根本就無從得知。鑒于此,有些媒體對自由撰稿人的一稿多投開始通融起來,通常根據媒體的“重量級”而論,重要媒體一般強調“首發”,有些缺稿、缺好稿的小媒體由于思稿若渴并不太講究,再稍做改編出籠就是了。 其實,有的自由撰稿人自己也不大愿意一稿多投,他們不愿為一點蠅頭小利在圈兒內搞臭了自己,可又真怕吃虧。于是就自個兒定了些一稿多投的“講究”。自由撰稿人寧三說:我的稿子都有登記,只要三個月沒回音,馬上轉投別家,張家不用李家用,這里的廢稿備不住就是那里的優稿。當然,如果是在北京很有影響的重要媒體,決不一稿多投,那太扎眼,讓人家記住了會封殺你的稿子,到頭來得不償失。 采訪中,許多自由撰稿人都不約而同地呼吁提高稿酬、規范新聞及文化出版單位的管理,這是杜絕一稿多投現象的關鍵所在。 自由撰稿人的寫作心態 相傳前幾年曾經有一位天才自由撰稿人,寫稿幾近瘋狂,給自己定下了一天“生產”五千到八千字的指標,但當他終于有了自己的車子和房子的時候,卻因為積勞成疾而放倒了。 以上說明,作為一個好的自由撰稿人必須要具備良好的從業素質---“三分天賦、三分達觀、四分勤奮”。京城很有名氣的自由撰稿人一清曾對筆者說:成功的自由撰稿人必須有極佳的文筆和極強的生存和社交能力,鑒于現行的文酬較低,他們必得能寫一手又快又好的"急就章",必得文思泉涌而不枯竭,若是“賈島”式的“苦吟”者,早就喝西北風去了。再者,他們應該是雜家或者通才,為迎合讀者口味,應該具有“槍手”的“準頭”,還得有打移動飛靶的能力--從以前風行的散文、隨筆、小小說到如今的特稿和時尚文章,他們必須隨得上"大流"。 一清的寫作始于興趣。開始,他是一個“寫作票友”,但自從企業效益不佳,拿了三萬元回家以后,他就成了一個靠寫字掙錢為生的自由撰稿人,他把自己的寫作演變成一種生產、一種勞役,他暗暗給自己加碼兒,定下了一年一萬元(稿費)的目標,那正是他下崗后給家庭經濟留下的生活缺口。他置了一臺別人淘汰下來的“386”,晝夜敲個不停,他的工作成本是電費、紙張和香煙。他發著狠地壓縮成本---總是拉好了提綱才上機,決不在機器上盤桓太長的時間;總抽兩塊來錢一盒的“龍泉”;從來不把稿子打成稿紙的形式,一張白紙,上頂天下頂地,左右的間距也頂多一個韭菜葉寬,這樣算下來兩張能頂三張用…… 一清年近50,身體大不如前,眼睛迎風流淚、頸椎病,可還是見天乜斜著眼睛擰著身子打字敲稿,一年睡不了幾個囫圇覺。有一年一清的作品獲了八次征文獎,其中同一次征文竟得了兩個獎,由于一個真名,另一個用的是筆名,不得不找朋友代領。那一年下來,真就掙了一萬出頭兒,這錢來得不易。一清的同事開了個公司,一年下來泡歌廳、撮飯局除外還賺了二十萬,勸一清:跟我干吧,現如今,誰還干這種廣種薄收的營生?一清過去的一個領導,年薪制,年底光獎金拿了十萬。同事說,要論才干,你一清是他爺爺輩兒的,身不動膀不搖就能發,用受那累!一清看在眼里也急,也氣,但他知道自己做買賣會掰不開“鑷子”,還是傻寫不止。愛人不忍心讓他拼命,自己又找不著工作,掙不來銀子,老哭。文友們說,一清啊一清,別光狂寫,抽點時間陪嫂子聊聊。一清答應著,可到時候就不是他了。寫作,掙錢,養家,供老的看病、小的上學,一清的日子就這么敲下去了。一清有了點名氣,雜志、報紙主動約稿的多了。一清講信用,一旦有人約稿,就上了弦似地玩兒命趕。曾有一篇急稿,只有一天時間,一清約人、采訪弄到半夜,回家沏一杯濃茶,啪啪敲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蹬著自行車給報社送稿,回來時腳下踩棉花,兩眼發黑,撞上了個中學生,給人家看傷、修車花了150元,是那篇稿費的兩倍強。 懷遠曾經是一名合同制專業作家,十幾年前,他曾經歷了一個作家當紅的時代,那時候,作家們可以從容選題、從容寫作,作品也是皇帝女兒不愁嫁。特別是一些大作家,他們發在雜志上的文章哪怕是言之無物也會被優先錄用,編輯們總會用搶眼的大字把他們的名字放在封面最顯眼的位置上,這本身就是“賣點”。這些年,純文學的東西越來越賣不動了,純文學的刊物也越來越少,懷遠的月工資只有六百多元,不如飯店里端盤子的小姑娘,生活十分拮據,一應場面上的應酬、遠足采風、風情旅游,甚至連看戲、看電影的經歷統統都沒有了。 懷遠的生活只在家、報刊亭、商場、郵局、小賣部、食堂間盤桓重復,他越來越陷入枯竭,難以寫出具有時代感的作品。作品發表率大大下降,他不得不將自己的主攻方向轉向外地,有的外地刊物用了你的稿但不給你稿費,就是寄了,也是聊勝于無,不少都是千字20元。還有的雜志社來函說:“恭喜大作,請速寄來贊助款若干,見款即發。”這有點讓作家哭笑不得。作家也是人,也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必先大俗才能大雅。他試著委屈自己去做一個“槍手”--某某“腕兒”手里有倆糟錢兒,要寫一自傳,找到了他,說寫完了給一萬五。這“腕兒”牛烘烘,俗不可耐,把自己吹成了賽活菩薩轉世,一千年才有一個的超天才。作家犯“迂”,他按照自己慣常的文風,理出脈絡、整理出情節,力求入情入理、深藏而不露。看武俠小說長大的“腕兒”不滿意,說太“繞脖子”,太“酸文假醋”,得大改,要按武俠小說的路子“掄”--開篇先寫108句的藏頭詩,概括出“腕兒”的豐功偉績,再用章回小說的形式寫個108章,作家剛剛表示了一點不同意見,"腕兒"就急了,說“干活兒不由東,累死也無功”等等。作家氣得拍了兩下桌子,說你別裝孫子,老子不是“文化妓女”,不伺候了!這桌子不是好拍的,合七千五一下。“腕兒”卻不怕,一揮手又來了一幫,又是采訪,又是專題報道,活脫脫捧到天上去了。作家氣恨交加把這事寫了一篇隨筆,名字就叫《寫作的悲哀》,掙了80塊錢稿費。 如今,懷遠仍在窘境中掙扎。其實碼字兒為生的人不少,有碼出大富大貴的,也有懷遠這樣碼不出溫飽的。 有一種預測說,21世紀的熱門職業包括律師、心理醫生和自由撰稿人等,而眼下生活得并不輕松的自由撰稿人,似乎正以他們的頑強精神為自由撰稿這一新興職業奠基。 |